五十九、秋千结 (1/2)

今年年初，皇帝李隆基依制为盛王李琦加官，除了他原领的扬州大都督之外，加开府仪同三司。t这些虽都是虚职，却仍需他时常入朝。他一出门，紫芝便觉十分寂寥，家中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无。她生性好静，也不爱与旁人多来往，每日都闭门待在朗风轩中，一卷书，一幅字，往往就能消磨掉大半天的光阴了。

这日，李琦回来时却不见紫芝在朗风轩，问房中侍女，才知她刚刚到后苑散步去了。他微微一笑，换了身常服后便去后苑寻她，步履轻快，就如此时闲适愉悦的心情。天色澄明如一池春水，当他在纷繁花海中捕捉到她的身影时，不由自主地，从眸光到心底都漾起了一缕温柔笑意。

紫芝遣散了侍女，独自坐在樱花深处的秋千上，手里握着一卷书，正微微垂头凝神看着。她轻轻地荡着秋千，幅度很小，又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。有意无意地，她穿着软缎绣鞋的纤纤足尖，时而掠过地面上新生的嫩绿青草。春风和着浓郁的花香，甫一吹过，便有樱花如雪般纷纷飘落。轻盈的花瓣片片坠落在她的衣裙上，她也不伸手拂去，只是安然处于这阵阵花雨之中。

李琦放轻了脚步走过去，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她的身后。秋千索上缠绕着紫藤，开满了淡紫色的细小香花，她一只手轻轻握着，更衬得她肌肤胜雪，恍如姑射山中绰约仙子。看着她螓首低垂、皓腕如玉，那一刻他仿佛连呼吸都成了难事。

他忽然伸手推了一下秋千，秋千晃动的幅度陡然增大。紫芝一声惊呼，忙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秋千索，慌乱间手中的书也掉落在了地上。她回头看去，一见是他，心头的惊惶与恼怒便都烟消云散了。

“是你啊。”紫芝稳坐在秋千上。笑容里有几分惊喜、几分安心，“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

李琦又用力推了一把秋千，笑道：“刚回来，换了身衣服就来找你了。”

随着秋千的起落，紫芝仰首迎风，双目微合，似是十分享受这样温馨的美妙时光。淡淡春衫，飘逸轻柔，她眉目间骤然闪过的温柔亮色，让这满园的春光都显得黯淡了。秋千越荡越高。她微觉有些害怕，便大声道：“不玩了，快放我下来。”

李琦微微一笑。也就不再推秋千。待秋千停稳，他才笑问道：“怎么，这就害怕了？”

紫芝理了理被风微微吹乱的鬓发，轻笑道：“才没有呢。”

见她的书掉落在柔密浅草之中，李琦俯身拾起。轻轻拂去上面飞落的花瓣。将书递还给她时，他看了一眼书名，竟是曹操的《孙子略解》。

如此良辰美景，她竟是在这里看兵书么？李琦不禁讶然笑道：“娘子好雅兴，是想要去做军师么？”

“做军师有什么不好？”紫芝接过书卷，衣袂轻扬间似有暗香盈袖。“我若是男子，必要如张良、诸葛孔明一般，襄助明主。安定天下，成就一番霸业。”

她纤柔娇俏、浅笑盈盈，一开口却又是这样大的气魄。李琦笑着接口道：“或是如魏武帝曹孟德，灭二袁、降乌桓，傲视群雄。征讨四方。”

“我若是能做魏武帝麾下的一名小卒，就已经很满足了。”紫芝含笑摇头。一谈及魏武帝曹操，她眉宇间尽是钦佩与敬服，“魏武帝不同于只会舞刀弄剑的寻常莽夫，不但精于兵法，还擅长诗文书艺。他传世的字迹虽不多，却有笔墨雄浑之大美，堪为汉末之章草大家。翰林供奉张怀瓘在《书断》中评其为‘妙品’，也算是十分恰当了。”

李琦亦赞道：“曹孟德带兵三十余年，手不舍书。昼则讲武策，夜则思经传。登高必赋，及造新诗，被之管弦，皆成乐章。其诗风雄伟清峻，慷慨悲凉，开启一代建安新风。汉末天下大乱，群雄并起，但也只有他能称得上是‘非常之人、超世之杰’了。”

“老骥伏枥，志在千里。烈士暮年，壮心不已……”紫芝望着一碧如洗的广袤天空，缓缓吟道，“魏武帝是一个真正的英雄。”

李琦负手而立，悠然叹道：“曹孟德何其有幸，数百年过去了，却能有你这样一个隔代知音。”

“这兵书看得都只是一知半解，哪里还敢称是知音呢？”紫芝忙摆手笑道，“我连骑射都不懂，倒是有些像那战国的赵括，只会空发议论，纸上谈兵罢了。”

“骑射么……”李琦朗然一笑，“这个我倒还算擅长，改日有空，我可以教教你。”

“那太好了！”紫芝面露喜色，“听说城外就有围场，我也可以去吗？”

“当然能去。”他明朗的笑容中漾起一抹戏谑的温柔，“不过，这拜师的束脩你可得好好准备，不能太单薄了。就怕你这个学生太笨，我以后可有的费心了……”见紫芝黛眉浅颦，似是轻嗔薄怒，他忙又笑道：“算了，谁让你是我妻子呢，我就勉为其难吧。”

紫芝眉目含笑，也不理他，只是仍旧低头翻看着那卷《孙子略解》。春风乍起，她的两条衣带迎风起舞，飘摇若仙。目光拂过她浅粉色的罗裳，忽有一抹温情悄然浮上他的心头。

“你呀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，就别忙着钻研兵法了。”趁她不备，李琦把书抢了过来，笑道：“你看，这天气多好，整日只顾着看书岂非可惜？现在天越来越暖了，你也该多出来走走，这样对身体才好。若是你在这府里逛得腻了，想去外面的街市上看看也行。我不在家的时候，就多派上几个可靠的人跟着保护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