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六、家书（下） (1/1)

紫芝和李琦二人正说笑着，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王府后苑的西北角。这里多为仆婢们居住之处，他们二人平时很少来这里。与他们平日里居住的地方相比，这里不免显得有些粗糙杂乱。二人不欲在此久留，正要转身折返，却见一只木棍横空飞来，马上就要击落在紫芝的头上。

“小心！”李琦惊呼，随即一把拉开紫芝，情急之下直接用自己的手臂将木棍格挡开。

此时天气已暖，身上所着衣物也都十分单薄，李琦只觉得受到重击的手臂痛极，心中恼怒，向木棍飞来的方向喝道：“谁在那里？”

紫芝已是惊出一身冷汗，忙拉过李琦的手臂来替他查看伤势。见他手臂上一片青肿，紫芝心疼道：“竟然伤得这么重，得赶快回去涂些药才是。”

“不急。”李琦止住要拉他回去的紫芝，沉声道：“我倒要看看，是谁在我这里无法无天。”

紫芝心有余悸，那木棍击在手臂上已是伤得这样重，若李琦没有帮她挡开，直接击在她的头上……她不敢想象。

想到这里，她心念一动，或许这并非是一场意外，而是有人故意为之。

就在这时，已经有侍卫将生事之人押了上来。李琦垂头看去，只见一身材稍胖的妇人跪伏在地，身体正微微地颤抖着。那妇人的头发有些斑白，显然年纪已是有些大了。衣衫比寻常奴婢要略考究些，或许是个有些得势的。未及李琦开口，那妇人便颤声道：“殿下饶恕奴婢吧，奴婢真的不是有意伤您的啊。奴婢不是故意的啊……”

紫芝看了那妇人几眼，便稍稍放下心来。紫芝居于深宫数年，什么样的人精明危险、什么样的人庸碌无用，她都能分辨得出来。那妇人颤声求饶，流露出一种发自心底的胆怯和卑微，丝毫不像是有胆量谋害主上之人。见那妇人连声哀求，紫芝倒是有些不忍，便开口问道：“你扔这木棍做什么？难道不知会伤到人么？”

听紫芝细细相询，那妇人忙恭声回道：“奴婢纵是有天大的胆子，也不敢伤殿下啊。奴婢并非是有意的，只是有个小丫头犯了错，奴婢就打了她两下。没想到那丫头不服管教，竟和奴婢撕扯起来，奴婢一时失了手，就不小心将木棍扔了出去。求夫人可怜可怜奴婢，就饶了奴婢吧！”

紫芝沉吟不语。李琦斜睨了那妇人一眼，眼中满是不悦，也不再与她多话，直接冷声吩咐侍卫道：“拉下去，杖责三十。”

侍卫领命将那妇人拉起，不理会她大声的哭号。妇人挣扎着抬起了头，就在这一瞬间，紫芝看清楚了她的脸。那张枯黄而衰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，充斥着衰朽的气息，甚是丑陋。一时间，那一段几乎早已被她遗忘的痛苦记忆被硬生生地撕扯出来，一股强烈的恨意塞满了紫芝的心。

十一岁……浣衣局……

常年浸在冷水中的双手……

永无休止的刁难和打骂……

那妇人却并未认出紫芝来，犹自向看起来更加和善的紫芝哀求着。紫芝再未说一句话，看着她被侍卫拖走，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。她强压着心中强烈的憎恶和报仇的冲动，转过身来，不动声色地与李琦一起回朗风轩去了。

而李琦与紫芝相握的那只手，却感受到了她一瞬间的颤抖。李琦侧头看了看她，但见她面沉如水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，就也没有再开口相询。自从二人成婚以来，他对她曾经历过的苦难异常敏感，却又从不轻易提及，生怕将她即将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。

紫芝手心泛起的微薄汗意泄露了她深藏的情绪。手臂上的疼痛渐趋强烈，李琦有些敏感地猜测着，或许她与那个妇人并非是不相识的吧。他府中的奴婢有一大部分都是从宫中调出来的，或许，就是在那段灰暗的深宫岁月里，那妇人曾给紫芝带来过比今日强烈千百倍的痛楚。

不多时，便有太医来为李琦诊视。好在他的伤势并无大碍，并未伤及筋骨，用些药便能很快好起来。晚间，紫芝为李琦换药，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手臂。或许是药的作用，或许是面前妻子的温柔比药还要有效，李琦竟不觉得伤处有多疼了。他正安享着这样二人相伴的静谧夜晚，却听见紫芝的一声轻叹。

“谢谢你。”紫芝道。

这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李琦觉得有些奇怪，他笑道：“你这样细心地帮我换药，若是说谢，也应该是我对你说才是。”

紫芝轻轻地摇了摇头，微笑道：“你宁可自己受伤，也不愿伤到我分毫，这样的情意，难道还当不起一个‘谢’字么？”

李琦轻抚着紫芝的面庞，似是很专注地看着她，笑道：“娘子总是和我这样客气。那日我身处险境，你只是一柔弱女子却能奋不顾身地相救。而我堂堂七尺男儿，为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受点小伤并不算什么。我待你的心意，与你待我的并无二致。”

紫芝清丽的面庞上露出满足的笑意，这让她在灯烛摇曳间更添了一种别样的旖旎风致。她在李琦耳边轻声道：“我说‘谢谢你’，并非是生疏地想要与你客气，而是想让你知道，你为我所做的一切，我是有多么珍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