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.常梁城（十） (2/2)

林瞬敛眸，答得极为利落干脆，“日后我会照顾好他。”

十六岁的少年林瞬生了一幅极清嘉的皮相，漂亮到拎去海上神人排排站的仙山里也是最出挑的。生的最好看的还属他的眼睛，闪着大雪里笼式灯笼的琥珀光。世人常说红颜祸水，那是怪美的太妖艳和攻击性，但林瞬的美是平和的，是柔顺的，是大糙汉子也想一搂肩，拐进澡堂子的清丽。看他模样，十足是个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小贵公子，但谁能猜到他不过是青楼女子同大官一夜露水情缘后生下的孩子呢。

“幸好今日在人多的地方演了次囚车着火，想必周家日后不会再揪住你弟不放了，他家也知道林夏生了两个儿子，一个留在昆尤派做弟子叫林瞬，另一个小的叫林琛卖给了他们周家当小奴隶做牛做马。要是在街头认出，一口咬定是哥哥就好了。不过依然有后患呐，照婆婆看，死一个周老爷远不够，他那婆娘也是麻烦货儿，得斩草除根！反正一个个都不是善人，要是死了，无非就是世间多了两具恶骨罢了。”

“不必急。”少年言简意赅，似乎话中有话。

“瞬崽，婆婆我弟弟在此地开的赌坊叫‘钱满钵’，你要不等林琛身体好了，就将他从药铺里接过去做些杂事，你八月武林大会结束后，总要回门派里的。山上的日子清苦，你弟弟比不得你十来年操练出的身板，长留在那里毫无意义，没有出路的，听婆婆一句劝，不如就让他在此地待下，将来娶妻生子，日子也不会差。”顾婆婆唠唠叨叨地劝着，搬着张椅子坐到林瞬跟前，后者正在往石灰水中挑盐，加入细麻丝，比外头接钱拦活的砌墙匠还一丝不苟。

“瞬崽，听到婆婆说话了没？”顾婆婆伸着头，略微凑到林瞬跟前。林瞬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，比她孙子顾怀更有天赋，这棵承了日光月华长出来的好苗苗，假以时日，必成大器，可不能叫个拖油瓶给连累了。

“他想考取功名。”林瞬拿棍子搅动着石灰水，额前掉落的一缕头发盖住了他一些侧脸。他好像压根不会热，一点汗也滴，看着他像是初秋，而顾婆婆的扇子扇得虎虎生风，则是显而易见的炎夏。

“别随你弟闹。”顾婆婆哑然失笑，拿扇子拍了拍林瞬的胳膊，耐心劝解，“你弟在周家那等艰苦的环境下，就算摸空读了年把书，也拼不过那些寒窗苦读十数载的书生。你听婆婆说，读书最难熬出头，你别怂恿你弟淌这浑水。”

林瞬没有回答，问了一句其它，“婆婆，为何不将李夫人一家的下落告诉顾师兄。”

顾婆婆一听顾怀便来气，甩甩手，“由他去！老婆子我才不管！”

“我见师兄在酒楼上同李夫人的孙子喝酒了。”林瞬依旧是冷淡的一张脸，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分毫情绪。

“呵，这傻大个还有点脑子，晓得扮猪吃虎。”顾婆婆从椅子上起来，双手叉腰，左右熟络了下筋骨，“这是他自己的恩怨让他自己解决，两面都是情同手足的兄弟，再加上个从小就爱粘着他的女娃娃，看他怎么两全其美。”

顾怀出了酒楼，正迎着余晖，快活地推着摊子，嘴里哼着悠长的老调，看着与常梁城中的小贩别无二致。路过小巷时见人群指指点点，站着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后，便蹲下身将醉酒从楼窗子跃出，趴倒在过道栗袋上的罗策背上后面，向行人讨教了罗府的住址。路人规劝他别管闲事，罗府不会给赏金的。顾怀笑笑，道，“本就不是奔银子来的，伸手一助，碍不了事。”

顾怀将罗策稳妥好，单手推车，走着走着却停在一处，又看了会儿热闹。

“各位可觉得常梁城中怪的很？”

一语惊起千层浪，众人交头接耳地表示认同，“太乱了，到处都乱的像垃圾场，随便在街上一撞，都是舞着大刀的汉子，可忒吓人了。”

“依我看啊，表面上是鸡毛蒜皮，实则暗流汹涌，蕴藏改天换日之兆啊。休看不上现下城中搅混水的虾兵蟹将，等真正的高手来后，他们就是如蚁附膻，会成为杀人最利的一把刀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”挂幡算命的山羊胡师傅五指岔开，摇的像蒲扇，配合着他低垂的脑袋和欲哭不哭的鱼泡眼，如是说道。